Chi's Fairy Tales

失火前的部落格,叫Chi's Fairytales,災後重建的叫Chi's Fairy Tales, 除了字拼對,也許真想做一本童話書,保留一個說故事的角落。

星期一, 10月 24, 2005

輪迴

好多年沒有你的消息,再聽到你的近況,連我都驚訝一已的反應。

我笑了,而且無比燦爛地笑個沒停。

曾經心痛的過往,以為四處求告訴苦可以刻骨銘心、深切記憶,卻依舊愛上情感上的天敵。那些心痛的過往,此刻,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相反地,想起許多早已淡忘的、快樂的回憶。

也是這樣的秋天,我們幻想可以如竹林七賢一般,在週末的午後帶著棋盤到Yellowwood State Park下圍棋。結果,雖有碧雲天、黃葉地的詩意,秋天的風卻讓我們始終無法安心下完一盤棋。

然後,我們踏著初冬的細雪,到Barnes & Noble,在各自喜歡的書籍裡安靜下來。

「為什麼想讀博士?」我問。
「因為我不喜歡被人管,大學老師是相對自由的一個行業。」你答。

然後,多年後你成為我同事的大學老師。

你的學生說你是個好老師,上課雖沒有笑話,但概念卻解釋地很清楚。我很難相信你會是個好老師,因為你不曾仔細和我解釋什麼。不論是課業或者愛情。你選擇她,自我的生命裡離去。

時間不曾停駐,再聽到你的近況是多年之後午後茶餘的片刻光景。我記得曾經為你哭泣的眼淚,但此刻卻有滿腹無法遏抑的笑意。

輪迴是確實存在的,只是身處其間的我們並不知情。就算知情,我們任由相同的戲碼,在不同的時空下、與相異卻相似的對象一再重演,得到結果相去不遠的結局。

原來我的笑意與你無關,是笑自已。

然後,笑到眼淚掉下來了。

星期一, 10月 10, 2005

流轉

秋涼,陪妳到農禪寺皈依。

敏銳的妳說,旁邊的人唱梵唄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有人用聲樂唱腔誦念觀世音菩薩聖號、大聲的不得了,妳饒富興味地看待攸關一生的重大選擇。

妳說妳沒啥感覺,還跪到差點撐不住了。妳有個真好聽的法名,「常清」,清涼自在、清風霽月。

瞥見幾年前在農禪寺出家的大學同學走在法師列裡,不想上前打擾他,畢竟僧俗有別。師父今天的開示好短,也許是才又發生南亞地震,師父一直在講死亡,師父愈來愈蒼老了,聲音藏不住虛弱。

法師出家前,我們曾一同參加大專禪七,之後一起參加共修。有回共修完,一出來便聽到淒厲的哀嚎,一隻野狗被大車撞得奄奄一息倒在我們腳邊,旁邊一個不認識的小女生驚得哭了。也不知那來的勇氣,我和法師為狗狗助念了好一陣,直到牠斷氣,那個小女生也陪著唸。

春暖,陪著你皈依。你說,師兄、師姐都很慈悲、眼神都很柔和。你反覆看著新拿到的皈依證,小心翼翼地收到皮夾裡,神情平靜。你的法名叫「常始」,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始於足下。師父反覆叮嚀,要我們相信三寶、相信因果、相信因緣。

那是個很慘的大專禪七,對身心的執著讓我幾度想中途放棄。有一晚,師父說了個故事:「有個禪修了20多年的老居士,有天他的兒子意外走了,他很傷心,一直來問我,師父,我的兒子走了,他去那兒了呢?」「他一直問我兒子去那兒了,始終走不出傷痛的陰影,這個故事我先講到這兒。請問各位菩薩,老居士這麼傷心,到底是為了他兒子,還是為他自已呢?」

初秋,繼如法師在IU(Indiana University)的弘法告一段落,為佛學社的同學授皈依。室友笑,「琪琪對佛祖有業績壓力,算人頭的。」

不論幾次,跟著讀皈依詞時,總有初皈依時的感動。

隆冬,我在大殿禮佛,伏在地上的除了身體,還有淚。是啊,我這麼難過,到底是為了你,還是自已呢?

師父說,廣欽老和尚圓寂時,據說有放光。「請大家好好把握光陰,不要等我死時來看我放光,或者是說,哦,那個老和尚,我有印象,大學時和他打過禪七。」

流轉於貪嗔癡愛的生死之流,十年來沒絲毫長進、只有不住地退轉,隨著環境起舞,尚不知起慚愧心,恐怕我真的要去看您放光了…。

盛夏,拉著你,講好一起去皈依。
我的名字叫果開。

星期日, 10月 02, 2005

Sarah

“It’s God’s job to judge the right and wrong. It’s your job to be nice to people no matter how mean they are.” (裁斷善惡是上帝的工作。你的工作是待人以善,不論他們多邪惡。)

Sarah 媽咪,八年過去了,每當Chi想要恨人時,心上總會浮現妳的話。

Bloomington是個民風淳樸的大學城。每年開學,總有熱心的基督徒家庭自願「認養」從世界各地報到的異國學子。與一般的host family(住宿家庭)不同,前者通常只提供國外學生食宿、並收房租補貼家用;IU(Indiana University)則會先調查接待家庭與學生彼此的背景及意願,在接待家庭看過學生基本資料且沒問題後,才由其主動聯絡學生。接待家庭的責任在於幫助這些異國學子克服生活適應上的大小問題、進一步幫助這些異國學子了解美國文化,但並不提供食宿,傳教則是更次一步的事了。

Sarah 媽咪是學校「配」給我的媽咪,她有二個兒子,小兒子與我同年、在賓州求學。一向遺憾沒有女兒的她,每幾年優先「認養」女學生一名,然後照顧她們到畢業。

Sarah 媽咪身材瘦小,但有雙精明、洞悉世情的大眼睛。是上天派來眷顧我的小天使吧,她總在我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像是親生母親一般,有個二十多歲不大不小的古怪女兒,Sarah 的關心總是拿捏得恰如其時、其份。

我總記得她做得很好吃的蘋果派,還特別配合當時喫素的我做全素的感恩節大餐。我總記得她關心我的身體健康甚於一切,天冷了,帶我採買外套、雪鞋,沒事塞一大罐乳液及凡士林給我,以免我受不了中西部冬季的乾燥。在我第一次交作業被退時,Sarah 媽咪說,以後早早寫完,她可以幫我改。

關於Sarah 媽咪的種種,在她因車禍意外身故後,我刻意忘記、淡化,有些場景卻始終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是個漫天飄雪的午後,我哭著和Sarah 媽咪述說感情上的挫折,我好恨。她小小的身軀很用力地抱著我,卻語氣冷靜地說了這段話:"It’s God’s job to judge the right and wrong. It’s your job to be nice to people no matter how mean they are.”

八年來,很多工作或情感上的際遇,讓我有很多機會選擇憤恨做為情緒的出口。可是我記得妳的話,裁斷善惡是神的工作,我至少可以選擇不要恨。

一個初夏的晴日,David爹地來電告知Sarah 媽咪車禍的惡耗。
甫開口,David爹地就泣不成聲。David爹地說,事發突然,又找不到我在另一個城市的電話,喪禮沒能通知我,卻認為有義務一定要告訴我,”Because Sarah always thought you’re a very special girl.”

Sarah 媽咪,妳看錯了,Chi不是特別,是孤僻乖離。
那年秋天回到Bloomington後,她再沒和David 爹地聯絡。原本約好要去妳墓園走走,也在她臨時的心念變化下而爽約。她更刻意忘記有關妳的種種,鮮少提及。

Sarah 媽咪,八年過去了,請原諒Chi始終沒有去Bloomingfield 看妳。因為她總天真地想著,如果沒有真的看到妳的墓園,也許妳並沒有離開人間,只是在地球的某個角落、一如往常地關心著她。